大巴山区,山大猎场宽,人户聚集,所以家家户户都爱养狗,一来可以守猎护青,二来可以看家守夜。这里养狗有个乡俗,都爱短尾,就是割掉一截尾巴。据说——
短尾巴狗机灵些、凶猛些
有一年,大狗雪花生了一只小狗(pup),胖乎乎的,像一个肉球,一身白毛,跟它妈妈一模一样,跑起来,像一团雪球在转动,它家的男主人(因为念过几年书)给它取了一个怪好听的名字——滚雪。
滚雪一下地,浑身是湿漉漉黏糊糊儿的,妈妈用舌头轻轻地给它舔拭干净。
开头几天,滚雪还没有睁开眼睛,妈妈躺在它的身边,它在妈妈的肚皮下拱呀拱呀,找奶头吸吮。
当它睁开眼睛后,就好奇地东看一看西瞅瞅。
一只胡蝶(butterfly)飞来,在它尾巴上兜圈子,它跳着蹦着去捉胡蝶,一向追到水塘边,它瞧瞧自己的影子,呀,多像妈妈!只是一点不像,自己的小尾巴长长的,挽着一个圆圈儿,妈妈的尾巴就那么一小段,像半截蜡烛头。
它去问妈妈。妈妈说:“孩子,凡是这里的小狗长大都会被割断尾巴的。”
“是长尾巴不好么?”
“不是。”妈妈摇摇头。“尾巴对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益的,它是指示器,比方,摇摇尾巴表示亲热,竖起尾巴表示愤怒,夹着尾巴表示畏惧。”
“那为什么还要割断我们的尾巴呢?”滚雪又问。
妈妈说:“听主人讲,短尾狗要机灵些,凶猛些。”
“真是这样吗?”
“唉,我也说不清楚。”妈妈叹息一声。“据说这是一方的乡俗。”
滚雪听了,睁大了眼睛,心想——
我可不要短尾巴
从此,滚雪十分小心,畏惧主人割断自己的尾巴。
有时,它在院坝里转着圆圈,用嘴去咬自己的小尾巴,看是不是还在那里长着。
白天,它蹲在院子里;夜晚,它伏在阶檐下。整日守着家门,寸步不离。
它格外听主人的话,小主人教它在地上打滚,它很快学会了;让它竖着后腿立起来,它也很快学会了。
它格外亲近主人,老远,见主人收工返来,便迎上去摇着尾巴,用前脚扑打着主人的裤脚,像是是在为主人拍打尘土。
一天夜晚,滚雪在屋子外边躺着。突然之间屋里传来小主人的哭叫声,它赶忙竖起耳朵。
“哼,不听我的话,看我把你耳朵揪掉!”这是女主人的声音。
“哎,莫打娃娃嘛,莫打娃娃嘛。”这是男主人的声音。
“不打不成材,黄荆棍下出孝子!”女主人愤怒了,只听“啪啪啪”的鞭打声。
“你疯啦!”男主人也愤怒了,“砰”的一声,大概女主人被推开,打翻了凳子。
“管束娃娃是这种办法么?”
“这是老端正。”女主人气吁吁地说。“就像狗,要短尾,不短尾就不凶猛,就不机灵!”
滚雪惊住了。难道大暴徒是打出来的?好狗就非得要短尾么?
呀,要想不短尾,只有逃——
逃到山里去
它没有通知妈妈,便逃进了深山。
山里真大,有数不完的树木,看不够的花草,它觉得很新鲜,很自由。
只是一样不好,没有现成的食物。开初,它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凭着自己灵敏的嗅觉,捡一些死鸟儿和死老鼠(mouse)充饥。
之后,它想:吃自来食总不是个办法呀!于是,便试着捕捉一些小植物。
它来到一条小溪(brook)边,瞧瞧自己雪白的身影,看一看自己长长的尾巴,十合并心。一群小鱼游过来了,它扑下去,一条都没有抓住,它爬上岸,见一条小鱼在草地上活蹦乱跳,嘿,是刚才水花儿溅上来的。它便用这个办法提鱼吃。
一天又一天,滚雪就这么独自生在世。它学会了捉岩鼠,捕小鸟,还敢咬蛇(snake)。
它懂得了许多知识,学会了许多本领,它觉得自己变成一只大狗了。
一天,它在山林里跑着,突然之间听见一阵“汪汪”的叫声,啊,多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妈妈的声音么?它站在高坡上向下一看,呀,下面就是自己的家。它想自己的妈妈,也想它家的小主人,另有男主人,只要不短尾,女主人像是也不那么可怕,它也想。
它决定回山寨去。
不过,得有点表示。它蹿进草丛,逮住一只野兔(hare),叼在嘴里,朝山下跑去。
院子里的人惊讶了,大声叫起来——
啊,滚雪返来了
滚雪一回到家里,感到格外地温暖。
妈妈用粗糙的舌头,舔舔它的头,又舔舔它的背,一会儿又用前脚拨弄着它的长尾巴。
小主人把自己吃的油炒饭端来,倒在它面前。
男主人笑嘻嘻地看着它,连连地点着头。
女主人呢,特别活跃,提着它叼的野兔,站在院子中心,当着人们,夸奖它是山寨里最好的一只狗。
那天晚上,它伏在大门口,睡得挺舒服,还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见自己成为全寨最漂亮最勇敢的狗,因为有着粗长的尾巴,站在狗群中当了司令。
打那以后,女主人没有再提短尾巴的事。
滚雪呢,也更加驯服主人的意思,一心一意地守猎和看家,因为它懂得,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尾巴呀!
保住尾巴不是为了悦目,也不是为了在同伴中显示自己。滚雪早就有个愿望:让山寨的人(特别是女主人)看一看,不短尾的狗同样机灵,同样凶猛。——是的,它要破除这一方的乡规旧俗!
一天夜间,滚雪又在守夜执勤。突然之间,一条黑影闪进院子,它猛地扑上去,朝着黑影的小腿狠咬一口。
黑影大叫起来。
女主人从屋里跳出来,惊呼着:“哎呀,这不是娘家小舅子么!遭天杀的瞎眼狗,我要打死你。”说着,拖起扁担追了过来,滚雪吓得跑了出去。
男主人出来了,一边给小舅子上药,一边嫡咕:“能怪狗么?小舅子是第一次来山寨嘛!”
“哼,不管怎样,明天非割断它的尾巴,把它关起来,看它还乱咬人!”女主人发疯似的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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