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故事：人熊情恨
作者： 雪域儒生
一、老黑自杀
"不好了，熊…熊要暴动了，所…所长，你…你快去看看吧。"助手小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什么？熊要暴动，开什么玩笑，别着急，你慢慢说。"林强示意小王坐下来。
"哎哟！我的所长，开玩笑？您还是快去看看吧，真…真要出事儿了"小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边用哭腔对林强说，边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林强被小王拽着向熊圈奔去，老远就听见了一阵阵凄利的熊吼声，来到熊圈他发现围栏里的十只熊都立起了身子，扑在护栏上，一边用牙咬着护栏，一边狂吼乱叫，爪子从铁栏的空隙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动着。粗重的铁栅栏被晃得哗哗直响。这是野生动物科研所成立以来从没遇到过的事情。两名饲养员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啊，别慌，春天了，天气转暖，熊到了发情期，加之它们关的时间长了，情绪有些反常，是正常现象，过一会儿就好了。"林强以专家的口吻对几个人解释着，心里有些埋怨小王的大惊小怪。
就在林强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间，一声长吼从熊圈里传来，他忙回过头去，是那只最壮的，三个月前才抓来的外号叫 "老黑"的熊发出的。老黑两眼直直地盯着林强，眼睛通红通红的，这目光令林强不寒而栗。猛然间，老黑用脑袋使劲向护拦撞去，在一阵阵剧烈的撞击声中，老黑发现护拦纹丝不动就从上面回到圈的中央，急得四处乱转，唿哧唿哧地喘着粗气。
看到这里，林强微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此时的老黑又是一声长吼，立起身子，挥起右巴掌猛地向腹部的橡皮塞抓去，皮塞被抓掉了，墨绿色的胆汁流了出来，滴滴哒哒的淋在地上。老黑并不就此罢休。它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喘着粗气，边用两只爪子把腹部装导管处的毛分向两边，猛然间，老黑做出了一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它一把撕开了缝导管处的肚皮，鲜红鲜红的血倾刻之间涌了出来，又喷在地上，砸起了一阵烟尘。老黑低头瞅瞅鲜血喷涌的腹部，又是一声怒吼，把创口撕得更大，肠子流了出来。
老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两只前爪捧着肠子向林强走了过来，眼睛红得像要往外喷血，一根肠子慢慢滑了下来，老黑全然没有在意，扔旧摇晃着向林强走来。滑落在地上的肠子绊在了老黑的后脚掌上，"扑"地一声，肠子断了，老黑一声惨号，跌在地上，尘土中它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刚起来就又跌倒了，它只好趴在地上一边看着林强，一边仰天哀号，身体因疼痛而剧烈地抽搐着，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
林强他们被这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包括其余的九只熊也都愣住了，它们把老黑围在中间，一动不动地瞅着在血泊中挣扎的同伴。
红日西垂，残阳如血，时间仿佛凝固了。
"嗥……"血泊中的老黑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声怒吼把大伙惊醒了，也把其余的九只熊惊醒了。熊群发生了新的骚乱，它们纷纷扑到护拦上，发出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声，有几只熊凑到老黑跟前，用嘴轻轻地拱了老黑的头几下，伸出舌头舔去了老黑眼旁的泪水，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天空发出绝望的哀号，把爪子伸向了腹部……已是满身冷汗的林强猛然间意识到它们要干什么，忙向小王他们大喊： "医学专用枪，医学专用枪，它们要集体自杀，快拿医学专用枪来…"
二、科研内幕
晚上九点钟，林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山下的林业宾馆。妻子正焦急地等着林强，看他这么晚才回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林强一头倒在床上，脑海里还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由于医学专用枪取的及时，事态终于被控制住了。除了老黑已死外，其余的九只熊都安然无事。
"啊，没什么，有一只熊病了。"林强不想把那血腥的一幕告诉妻子。妻子端来了晚饭，可林强一点胃口都没有。躺在床上，身心俱疲的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林强和妻子正在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的山坡上采着蘑菇，白云缭绕，林海茫茫，他们正陶醉在这山野的美景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妻子不见了，林强急得四处寻找。就在他茫然四顾的时候，有人拍了林强的肩头一下。
"一定是妻子和我捉迷藏"林强微笑着转过身去，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用手推了一下，毛茸茸的有些扎手，有湿乎乎的东西滴在头上，用手一摸，满手是鲜血。
林强的头上传来了"嘿嘿"的冷笑声，他忙抬起头，原来是老黑站在面前，它仍然瞪着血红的眼睛，满身是血，双手捧着肠子，阴惨惨地俯视着林强。猛然间它举起肠子向林强的脖子缠了过来……"啊…"林强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妻子拉亮了台灯，看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冷汗的林强，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林强哪里不舒服。
林强安慰着妻子："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你快睡吧…" 妻子的脸贴在林强的胳臂上，搂着他又渐渐进入了梦乡。
林强则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他轻轻挪开妻子的胳膊，来到阳台上，打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树皮清香的凉气扑面而来，他点燃了一只香烟。烟雾缭绕中，三年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林强的脑海之中。
三年前，林强正在省城一所大学的生物系教书。一天，知青时的战友李大伟来找林强，说他们的林业局（李大伟就是这个林业局的局长）成立了一个野生动物科研所，正缺一个既懂野生动物习性又懂生化技术的人手，想来想去林强是最好的人选。
刚开始的时候，林强有些推托，毕竟大学老师是一份轻闲而又体面的工作。而当李大伟开出十数倍于他当老师的年薪时，为了能给孩子攒下一笔将来出国留学的费用，林强终于同意了。他和妻子办了停薪留职，把孩子寄养在父母家，来到了这个他当年曾下过乡的地方。
"野生动物科研所"的规模着实不小，但它的实质内容与科研却是毫无关系。所里主要有饲养场和制药厂两部分，那几只熊就是为了生产熊胆酒和熊胆粉而饲养的，它们都是从深山老林里费了好大劲才抓来的。每只熊都做了外科手术，在熊的胆管上切开一个口，然后缝上一只导管，导管的另一端开口在熊的腹部表皮上，平时用橡皮塞堵住，每隔十天把熊医学专用一次，抽取几十毫升胆汁。熊清醒过来后，一上午都动弹不了，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就这样周而复始，以至于熊们每到取胆汁的头一天都有所预感，在圈里急躁不安，不吃不喝。
墨绿色的熊胆汁给 "野生动物科研所"带来了可观的效益，也给林强带来了丰厚的报酬。
可现在，白天发生在老黑身上的那一幕惨剧又浮现在林强的眼前，今天的一切正是熊们长期受压抑情绪的大暴发。唉！人有时真是太残忍了，采摘鹿茸时，雄鹿晃着那渗着血的鹿角疼得浑身抽搐，为了得到鹿胎，喂了催产药而早产的母鹿跪在地上舔着不足月而死去的胎儿时眼窝里蓄满的泪水似乎诉说着一个母亲的不幸…三年来，科研所里发生的一幕幕早都习以为常的情景不知怎么的，在这个深夜如此强烈地刺激着林强的神经。
"他妈的，什么他妈的科研。"林强低声咒骂着，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和谁怄气呢？有什么心事还瞒着我。"在妻子的再三追问下，林强向她讲了事情的经过，娇小柔弱妻子吓得直发抖，紧紧地搂着林强说："要不，咱别干了，这事儿，造孽啊仰望着天花板，林强头一次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三、老黑、黑子
第二天清晨，林强和往天一样早早地来到了科研所。工作前在所里转上一圈是他三年来的习惯。每天早上散散步，呼吸着山里清新湿润的空气，令他心旷神怡，倍感惬意。
可今天早上的林强却全无这种雅兴，因为昨天发生在熊圈的那一幕惨剧还在他的眼前晃动，老黑那双血红的眼睛仍仿佛在时时地盯着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林强的心头萦绕。
自责、愧疚、恐惧…乱糟糟的一团绞得他心乱如麻。
"所长，您来了"有职工和林强打招呼。 "啊，来了"说话间林强从纷繁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他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到了屠宰厂。这里是屠宰饲养的山鸡、狍子、野兔的地方，由于血腥的味道太浓，所以平时林强很少到这里来。
今天怎么转到这儿来了，思忖间，林强转身就要离去。猛然间，他呆住了，原来不远处的案板上，老黑正半睁着血红的眼睛，呲牙咧嘴地趴在上面。
"你，你们要干什么？"林强一边结结巴巴地问旁边的几个工人，一边大着胆子走过去。屠宰厂的负责人跟过来说道："林所长，李局长说了，今天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检查团，他让把这只死熊的脚掌剁下来，晚上做红烧熊掌…""啊，是这样".林强来到老黑跟前，看着那双已经失去光采依旧半睁着的眼睛，他仍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发冷，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愧疚的复杂情绪油然生起。
不经意间林强发现老黑头部厚厚的毛发里的右耳竟然只有半只，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撩开老黑右脚背上的毛，几个烙上去的字迹赫然跃入眼帘："秀山林业一段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下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把林强彻底震昏了。
"天啊，这不可能" 嗫嚅中，林强的眼前出现了漫天的飞雪，一座在深山老林里用原木和黄泥垒起的小屋，一群十八九岁、戴着狗皮帽子、拿着 "突突"做响的油锯在原始森林里喊着号子伐木的年轻人，还有一只叫 "黑子"的小熊……
四、往事如烟
随着记忆闸门的缓缓打开，一幕幕镜头在林强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二十多年前，林强和李大伟还有十几个知青来到了这个大兴安岭深处的林业局"插队".林业局的革委会把他们组织在一起成立了 "知青点",然后分配到最边远林场的采伐作业队。
那年秋天，大伙儿在山里采松塔，在一片林子里发现了一只已经死去的野猪和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熊，这两个家伙不知什么原因斗得两败俱伤，至于什么原因不是林强他们所关心的，当时他们都特高兴，高兴的是缺少晕腥的饭碗里多了难得的野味。
就在林强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野猪和黑熊往 "知青点"走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大树洞里传来了 "呜，呜"的哀鸣声，这声音把大伙儿弄得好紧张，纷纷抄起了棍棒和斧头。
循声过去，一只毛茸茸的圆脑袋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原来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熊，林强他们忙凑了过去，把小熊团团围住，小家伙儿吓得坐在地上，晃着脑袋吃惊地看着这帮年青人，当它的目光穿过人丛落到那只已经死去的黑熊身上时，小熊猛地站起来，跑到大熊的身边，围着它不知道所措地转着圈圈，一边低声哀叫着，一边使劲用嘴拱着大熊的脑袋，那只似乎已经死去的黑熊身子突然抽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伸出舌头费力地舔了小熊的头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林强他们默默地围在熊的身边，大熊半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小熊哀叫着使劲用头拱着大熊的身体，当它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再也无法醒来时，就坐在大熊的头旁，一边舔着大熊，一边 "呜、呜"的低声哭泣，眼睛湿湿的，一幅孤立无助的凄楚神情。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了林强和这帮十八九岁知青的神经。那时他们都好几年没有回家了，站台上父母的千咛万嘱又浮现在眼前，那遥远的亲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十分感伤。
"小熊真可怜，我们养它吧",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句话马上引起了大伙儿的共鸣。"对，我们养它，把它抱回知青点儿去，把大熊埋了了，别让小熊太伤心了"林强他们在林子里把大熊埋了，还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头，小熊绕着坟头哀叫了几声，就被知青们抱回知青点了。
从那儿以后，小熊就和林强他们这帮小伙子生活在一起了，大伙给它起了个名字――"黑子".黑子圆滚滚、胖乎乎，憨态可拘，给大伙带来了极大的快乐，它自己也很快从丧母之痛中走了出来，没多久就和每个人都混熟了。有一天，知青们做饭，把一只烧红的炉圈立在了炉子边，黑子不小心把它弄翻了，结果炉圈上铸的"秀山林业"几个铁字正好印在了黑子的前掌上，大伙心疼地把黑子抱起来，点了些紫药水，等到伤好后，几个字赫然留在黑子的脚掌上。大伙就打趣地说，这下可好了，你小黑子就不怕跑丢了，你是有记号的了。
林强想到这里，又仔细看了看老黑脚上的几个字，没错，就是它，就是黑子。唉！他不禁一声长叹，几滴清泪从腮旁滚落。
后来，黑子一天天长大，食量也跟着猛长。早先，大伙匀点口粮，加上没事儿打个狍子，套个犴什么的，黑子的伙食还不是问题。可两年后，饲养黑子的口粮真成了一个大问题。
就在大家左右为难的时候，那股知青大返城的潮流也刮到了大兴安岭深处。几乎是一夜之间，附近几个青年点的知青全走光了。好几年没回家了，对家的渴望也让林强他们迅速办好了返城的手续。走的那天，大伙儿把黑子领到了大山深处，纷纷哽咽着对它说："黑子，哥哥们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大森林就是你的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林强还记得当时的黑子似乎听懂了大伙儿的话，用头挨个蹭了蹭每个知青的腿，返身向树林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晚上，就在这伙年青人都很怅然地离开知青点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熊吼，紧接着远远地望见山坡上的黑子。大伙坐上汽车往林业局的车站走的时候，黑子还在山坡上追了好远，直到汽车越来越快，才看不见它。
看到这里，林强他们抱头痛哭。
五、救命恩人
林强从记忆的深潭中渐渐清醒过来，他告诉几个工人谁也不许动老黑。然后他从屠宰厂向山下奔去，他有个想法要告诉李大伟。
"大伟会同意吗？他要是知道了老黑是谁，一定会同意的。"在路上，林强不断给自己打气，他又想起了两件往事。
小熊黑子到知青点的那年冬天，大兴安岭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冬天是采伐木材的旺季，林强、李大伟还有五个知青组成了一个采伐突击队，在远离知青点的林子里搭了一个窝棚，黑子也带到这里来了，有一天深夜，黑子就是不睡觉，发狂地在林强他们睡的火炕旁边大吼大叫，当时可把大伙儿气坏了，采了一天的木头，正要在火炕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却被小黑子搅的不得安宁，大伙儿刚从炕上下来要抓它，它又跑到门口叫唤，没办法，几个人只好穿上衣服，商量着把它抓住用绳子捆起来，再把嘴也系上。
就在几个人跑出窝棚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响，大伙儿回身一看，全都傻眼了，窝棚被积雪压塌了，原来是黑子觉察到了危险，叫大伙儿快跑呢。从那以后，黑子更讨知青们的喜欢了，因为大家知道，它曾经救过几个人的命。
还有一件事，那是十年前，林强刚提副教授，能带研究生了。有一年夏天，他带着两个研究生来大兴安岭考察。在大山深处，几个人迷了路，天黑下来的时候，三个人在一片林子里看到了几个绿萤萤的小灯泡儿，林强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紧接着冷汗打湿了全身，他们碰到狼了。
好在当时手里有只手电，林强打开了手电，带着两个学生荒不择路地在林子里乱窜，狼惧怕光亮，不敢靠前，却保持着一定距离始终跟着，手电筒的光亮越来越弱，狼也越来越近……就在林强几乎嗅到死亡气息的时候，附近传来了几声熊吼，几只狼吓得很快消失了踪迹。林强心里暗暗叫苦，正应了一句老话，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可这回却是出了狼窝，又入熊谷。
熊就在不远处，黑乎乎地立在那里。林强只好和两个学生躺在地上装死。深谙野生动物习性的林强知道："熊不吃装死的东西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黑熊聪明着呢。"林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黑熊一步步逼了上来，嘴也呼哧呼哧凑了上来，林强嗅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气味。那张大嘴随时都会咬下来，林强的衣服全湿透了。"也罢，自己喂了熊。也许两个学生就得救了。"就在林强万念俱灰的时候，那只大黑熊却意外地只是嗅了几下，发出几声长吼就向林中走去了。
有了这次经历，林强和同事们再议论熊到底吃不吃装死的动物时，总会现身说法，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大家："熊是不吃装死的动物的。"可现在，林强一看到老黑就是曾经的黑子，他一下子回过味儿来，当年的那只黑熊一定就是黑子。黑子吓跑了狼，又用几声吼叫告诉自己，"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曾经两次救过自己的老黑，如今却成了案板上的一道菜，要被自己救过的人吃掉，死了还不得安生。想到这里，林强好一阵难过，眼里盈满了泪水。
六、一波三折
"什么？你要我把剩下的那九只熊都放回山里，你疯了？你就能肯定老黑就是早先的黑子？对了，谁是黑子啊？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李大伟舞动着胖手在办公室咆哮起来。
林强下山后，把老黑的事儿和李大伟说了，还商量着把剩下的几只熊放回山里，可他却说出这么没心没肺的话，林强的脸被气得铁青。
看到林强气成这个样子，李大伟的语气软了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到："行了，我的大科学家，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没这些熊，没这个野生动物科研所，能有你我的今天吗？你儿子在国外还得两年才能毕业，我在省城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还有汽车、家俱，我离婚两年多了，怎么也得再娶个老婆吧……哪样不需要钱，咱们是从小的哥们儿，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林强抱着头蜷缩在沙发里，早没了往日的风度。
其实李大伟说的句句是实情，林强的孩子在国外每年费用十好几万，现在正是吃紧的时候。唉，却出了这样的事，一想到钱，林强刚进屋时的那份慷慨激昂很快就泄了气。
"好了，大伟，我不强求你放熊，只求你一件事，熊掌就别吃了，给老黑一个全尸，把它葬了。"林强有气无力地请求李大伟。
"呵呵，这个你放心，别管老黑是不是黑子，难得你有这份雅兴，这个我同意，小事一桩。李大伟很豪爽地答应了。
"那好，我回去了…"林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屋外走去。
"对了，晚上，上边来检查的人还得好好招待，你精神精神，还得你座陪呢……"李大伟在身后提醒着林强。
天黑了下来，昏睡了大半天的林强洗漱了一翻，打起精神如约来到了林业局最豪华的饭店――"聚仙阁"的包房。
林强走进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李大伟给大伙一一介绍。他旁边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儒雅冷峻的中年汉子就是林管局新上任的郑局长。
寒喧过后，大家纷纷落座。宴席开始后，一道道野味被端了上来，酒是这里的特产――"鹿鞭熊胆酒".李大伟当局长的这些年，在这个包房里，凡是上级来检查的，没有不被他安排爽的，一个个都是吃得满嘴流油，乐得满脸开花，喝得腾云驾雾，然后再带上给他们准备好的野味和土特产，满意而去。
可今天却撞邪了。郑局长先是闻了闻"鹿鞭熊胆酒",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自己要了瓶啤酒。然后每上一盘野味，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席间的气氛很是压抑。
李大伟的脸开始见汗了，心里也打起了小鼓："这位局长大人，是不是这些东西都吃腻了？今天多亏留了一手。"李大伟举起酒杯，开始敬酒："郑局长大驾光临，不顾山路颠簸，不远百里来我局指导工作，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鼓舞和荣幸，令棚壁生辉，我们今后要紧紧跟着郑局长的指示……我先干为净"李大伟一通肉麻的吹捧之后，一扬脖灌下了三两一杯的"鹿鞭熊胆酒酒一进肚，熊胆也真的壮了李大伟的胆，他边拍着郑局长的肩膀边大着舌头说到："郑…郑局长，兄弟知道你来了，可备了一道好菜呢，这……这个东西可不容易碰到……"紧接着李大伟大喊一声："服……服务员，上……上菜……"话音刚落，服务员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盘子走了进来，掀开上面的盖子，原来是红烧熊掌。
"这……这是我为郑局长特意准备的熊……熊掌，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李大伟站起身来，打着晃介绍起这道菜来，他有点儿喝高了。
林强看到这里，心里这个气啊，这不是老黑的脚掌吗？他刚要发作，这时就听一声巨响，郑局长猛拍了一下桌子，豁地站了起来。
"李大伟啊，李大伟，我看你应该叫李大胆，你看看这桌子上摆的东西，从天上飞的到地下跑的，哪样不是《野生动物保护法》里明令禁止捕杀的，这法律都颁布多少年了，就管不住你的嘴？按法律条文，你得判多少年。还有你这个样子，吃得肥头大耳，喝得胡言乱语，离了歪斜的，还像个共产党的干部吗？……从今天开始，你这个局长就别干了。
此时的李大伟，吓得酒全醒了，满头全是冷汗，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林强也惊得目瞪口呆。
七、情恨难了
一个月后，林强就要离开这个工作了三年多的地方，火车是夜间的，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要消磨。中午，林强从林业宾馆出来，向郊外走去。他边走边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回放重现，如同一场噩梦。
李大伟在给郑局长接风的当天晚上就被停职审查了。林管局新上任的这位郑局长读本科时和林强还是校友，也是搞野生动物研究的，在国外拿的博士学位，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清查下面林业局的这些靠野生动物谋利的违法行为。
李大伟停职审查后的第二天，又来了一帮人，为首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士，她叫海伦，是"亚洲黑熊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www.limaogushi.com)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医务工作者和救护车。这些人来后，直奔熊圈，当天就给剩下的九只熊做了胆汁导管摘除手术。遗憾的是有两只熊身体太弱了，打了医学专用药后就再没醒过来。郑局长组织人员把这两只熊和老黑一起葬在林强办公室后面的山坡上。林强还清楚地记得在场的人全都落泪了，自己更是泣不成声。
剩下的七只熊被海伦她们拉走了，它们还得在省城的救助站进行全面恢复后，才能被放回大山。
野生动物科研所被查封，作为所长的林强由于是林业局的外聘人员，也就没担什么责任，不过是自然失业，他只能回省城了。
林强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又想起了黑子，也想起了李大伟。当年的小熊黑子和李大伟最要好，每天都围在他的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可若干年以后，却被这位曾经最亲密的人类朋友折磨至死，还砍去了爪子做美餐。"唉！都是钱闹的，面对金钱，李大伟的人性早就没了。""李大伟不是人，自己又是什么呢？"林强一声长叹，他又想到了自己，一丝苦笑掠过嘴角，"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强还记得早先在大学教书时，总告诫学生们要爱护动物，要与动物和谐相处，自己带着学生做野外考察时，也是处处垂范。可一旦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不也是人性和良知尽失嘛。在某种程度上，自己比李大伟还要可恶，更是禽兽不如。
"孩子的学费怎么办？回省城后，所在的大学在短时间内还能让我登上讲台吗？"林强一想到这些，本已是乱轰轰的大脑又塞进了一团乱麻。
不知不觉间，林强来到了野生动物科研所，这里已是人去屋空。圈养的野生动物全被放生了，门上都贴着封条。林强转到了后面的山坡上，山坡上有一个新鲜的土堆，黑子和另外两只熊就埋在下面。
葬熊的那天，林强突然想到要立一个碑，碑文他都想好了――"义熊黑子之墓".可细一寻思还是没立，自己有什么资格啊，给别人立碑的都是至亲好友，自己对黑子来说算什么，只能算是一个吸血鬼。
林强在黑子的坟前徘徊了好久，当年在知青点的往事又渐渐清晰起来，憨态可掬的小黑子，拖着肉滚滚、圆乎乎的胖身子，好像还在蹭着他的裤角，它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还有那些在大雪中疯跑的纯真少年，满是善良的欢声笑语。一想到这些，林强蹲下身去，抽泣起来，他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伤感……一只早春的寒鸦被林强的哭声惊醒，从树上蹿起，向远处的天空飞去，很快就消失在如血的残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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